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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何况,在洧水上行了十日后,她也逐渐习惯有人在旁的感觉,不会再辗转反侧,连对方呼吸都能惊扰。
至于江琮——也早习惯挨打了吧。她没有太过关心,倘若第二日醒来,他没用凉飕飕的眼神看她,她便假装一夜无事发生。
眼下有更重要的,青州将近,下一处便是滁州。
滁州,泠琅胡编乱造的故乡,她在这里生活,有一个子虚乌有的教书先生父亲,而他在她十五岁那年去世。
戏,在下船前几日已经暗中上演。
众人发觉,离滁州越近,少夫人却一日日地低落下来,胃口不佳,神色也是恹恹。
众人茫然莫名,绿袖却从少夫人同世子的交谈中得知了一些信息,原来少夫人父亲当年去世后,她作为孤女守孝那三年里,曾经受过一些欺凌排挤,甚至险些被抓去嫁人。
如此一来,虽这里是她生长的故乡,更是生父坟茔所在地,但因着城中那些恶人,她其实没什么故地重游的欢欣。
竟有这样的前因,众人听闻皆义愤填膺,说这回世子定会给那些恶人一点惩戒。
然绿袖又说,少夫人心地良善,过去的事并不愿多计较,如今她有了好际遇,过往种种便随风而去罢。
只是这滁州城,就无甚好怀念的了。
那日,天上正好飘着蒙蒙细雨,将所有色彩都氤氲成一片。淡青或云白,朦胧地铺陈于天地。
泠琅站在船头,江琮执伞立于她身侧。四十八骨油纸伞,伞面绘着水墨远山,同此时周遭的清雅景致十分相似。
船儿划破水面,江雾中,不远处的码头已经逐渐露出形状。伞下郎君揽着女子左肩,女子蹙眉远眺,,双眼中似是忧伤,似是怀念。
十足的近乡情怯态。
“离家才半年,甫一看见这渡口,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。”泠琅轻声说,语气怅然。
“夫人无需顾虑,”江琮语声淡淡,“不想见的人不见便是,今日一行只为先生来,旁人若要嘴碎,那便绑了他,按着去先生坟前好生拜拜。”
泠琅叹气:“我实在不想见到他们……当初父亲去世,一些故人邻里欺我孤女,什么闲言碎语都有,若不是实在被伤透心,我又怎会孤身上京。”
她默了默,竟低头垂泪道:“连带着,看着这城墙都心惊胆战起来。因着那些日子,故乡反倒做了伤心地。”
江琮忙为怀中人拭泪,他柔声安抚道:“那我们便不进城,只在城外好生祭拜。岳丈在天有灵,定会体恤夫人的难处。”
泠琅泪眼道:“夫君,你待我真好……”
江琮含笑为她抚平鬓角:“夫人心愿便是我的心愿。”
细雨斜斜,江雾沆砀,一双人儿立在伞下含情脉脉,执手絮语,如戏本上的真情桥段。
这絮语全被甲板上侍立着的众仆听了个分明,绿袖已经全情投入,几乎也要坠下泪来。
经历了这么多苦楚,少夫人却还能温柔可亲,以德报怨,实在是难得啊。
船终于靠了岸。
泠琅歇着江琮走在前,后面跟着一串仆人,皆捧着香炉香烛,提着瓜果陈酒。
滁州的城郊同其他地方的城郊没什么不同,无非是乱糟糟的树木草丛,或平坦或隆起的小坡土堆。只是在烟雨时节,一切都显得清新淡雅而已。
路有些湿滑,杂草也生得茂盛,并不算好走。泠琅提着裙子,毫不扭捏地行在野地之中,任凭湿泥露水沾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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