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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季舒玄接着唱道:“客舍青青柳色新。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。”
这几句娓娓清唱而出,让人的心头顿时笼上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楚与悲凉。
“低吟白雪逢阳春,送君别去无知音。高台孤矗昂首望,穹凄尽兮宙宇敞。”
此时琴音续,箫声入,琴音肃穆如涯畔的松风,箫声呜咽如盘旋的孤雁,季舒玄的吟唱更是字字辗转,如泣如诉。
郑书成觉得,他恍惚看见了那遥远的阳关外苍茫的黄沙,看见了王维的友人一人一骑远行的孤寂背影,看见了王维在友人离去后独自登高远望的黯然神伤。
一股化不开的离愁别绪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。
“车马纵兮雁飞翔,春复秋往世无常。幽清默兮落暗乡,何年何月蹉跎降。”
随着季舒玄的声调渐高,林亦初的琴音也跟着渐高,这两句清晰的唱词一出,将众人心中悲怆的情绪猛地就拔高了。
——座中除了少数真正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外,谁没经历过为了赶考亦或是宦途升迁,四处奔波、颠沛流离的日子呢?
正如那南来北往的车马,南迁北飞的燕子。
世事无常,也完全能想象得到,此行一别,或许跟挚友以后就再也无法相见,从此山高路远,生死两茫茫了。
众人情不自禁地屏息,只觉心中的那根弦都一下子绷紧了。
却听季舒玄接着却是缓缓唱来:“莫问莫观你莫惆怅,山石林木无易样。”
在场众人禁不住一怔,继而心中一热,鼻子一酸。
大概只有挚友才会这样跟你殷殷相嘱,体贴入微,叫你莫问也莫惆怅,无论你去了多远的地方,离开故乡有多久,家乡的一草一木都不会变,就如亲友对你的挂念与等待一样。
——哪怕你去了天涯海角,他们也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,等你回家。
这两句落入心间,真是叫人油然而生说不尽的动容与感动。
接下来,季舒玄用了三次叠唱,从低沉的清唱,到雄浑的直抒胸臆,情绪从一开始的黯然伤怀到依依惜别,再到心神激荡,再到高亢难抑;
声音从低沉转至清越,转至粗粝,转至悲切,再至激扬;
同时林亦初的琴音与李慕白的箫声也跟着一再转折,幽幽咽咽,百转千回,人声与曲声的完美配合,牢牢地揪住了在场众人的每一丝心神。
一咏三叹后,季舒玄最终将曲中的情绪由高亢转至了低回,收尾以念白的方式,一字一顿,尾音微颤,仿佛是强忍着内心巨大的不舍与悲怆哽咽而出,出口的话却是对挚友温情至极的抚慰——“莫问莫观你莫惆怅,山石林木无易样。”
众人被紧紧攥住的心神骤然一松,个中有人甚至禁不住怔怔地落下了泪来。
吟唱毕,琴音收,一曲终了,座中诸人犹沉浸其中,直觉心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排遣的伤感之情。
一时在场无一人言语,唯闻秋风吹过枝头杏花的飒飒之声。
半晌,方有人回过神来拍掌叫好。接着,击节叫好之声此起彼伏,众人看向季舒玄的眼神都变了。
常言道曲为心声,歌又何尝不是呢?
能唱出这样一首歌来的人,必有一副柔肠,其人必是至情至性。
看来,他们从前都轻信了传闻,误解了将军府这位季二公子。
连李慕白都侧头看向了季舒玄,一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美目中划过了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之前单纯哼出调子来给他们听旋律,和这会儿连词带调、正正经经地唱出来,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。
此刻李慕白的心情非常之震撼。
若说方才那首《菊花台》小调是季舒玄即兴为之,以他跳脱贪玩的性子倒也没什么稀奇,但唱出了这首沉郁悲怆,境界悠远,且颇富有禅意的歌,实在不能不令李慕白惊叹,并陷入沉思了。
——季舒玄在歌中泄露出的情绪,绝非仅仅如词中唱的生离之悲那么简单。
更像是亲身经历过,死别的。
难道他还经历过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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