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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（第1页）

皇帝等的也许就是这一句，用人之术在于恩威并施，单只靠做媒拉拢，毕竟不得长久。如果这桩事上有容人的雅量，还愁佟家不对他忠心么？颂银想到了这一层，陆润也一定会把这话带到，接下来她只要和阿玛一心，将那个做手脚的人揪出来，悄悄让事态平息，一场风波就能压下来了。

至于对陆润的感激，倒真是千言万语难表达的，她讪讪向他道谢，&ldo;一切有劳陆总管，司礼监和内务府本是一家子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，但这份恩惠我记在心上了。&rdo;

他温吞一笑，&ldo;佟大人太客气了，人人都有走窄的时候，谁能担保一辈子顺风顺水？今天我帮了你，他日我遇着沟坎，佟大人自然也帮我。人qg存着虽不生利息，但却比钱有用，所以我不看重钱，只看重人心。&rdo;

这明媚的夏日里，他就像一道清泉似的，太难得了。颂银终于松了口气，&ldo;那我就据实上奏，万岁爷能赦是我们的造化，要是不能，也是咱们的命数，怨自己不周全，埋下了祸根。&rdo;她站起来，抻了抻袍子拱手，&ldo;今儿来这里不虚此行，谢谢您的茶和葡萄，那我这就先回去了，有事儿咱们养心殿再叙。&rdo;

他让她稍等，举着剪子又剪了五六串葡萄，放在托盘里让她带回去，&ldo;请你阿玛也尝尝，我这儿不来人，结的果子除了进献万岁爷，没别的去处。&rdo;

这习惯倒和她额涅很像，满人重礼节，喜欢互通有无。秋后没什么要紧事了，成天盯着院子里的果树发呆，等着成熟，好摘了给亲戚朋友送去。有些小心眼儿的，别人家有几棵果树门儿清，什么时候什么果子能吃了都知道，不给他送一点儿来，他心里还记恨你。

就这么的，颂银盆满钵满地捧着一盘葡萄往回走，拐弯进夹道，刚到门上迎头遇见了慈宁宫派人来，扫袖打千儿说：&ldo;奴才奉了老佛爷口谕，请小佟总管上慈宁宫一趟，老佛爷有话吩咐。&rdo;

她忙领命，来不及和阿玛说什么了，把盘儿jiāo给苏拉，整了衣冠就跟着进了花园夹道。边走心里边打鼓，不知道太后找她有什么事儿。这时候传她真不巧，想必广储司的消息传到慈宁宫了，不是为了调唆，就是有意放恩典。

她自己留着神，告诫自己嘴上把门，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，也不能诉苦，不能哀求，要像旗杆儿似的，任凭风chui雨打屹立不倒。进慈宁门的时候深吸一口气，上了中路就看见太后坐在南窗下，大玻璃反着光，人与影重叠，有点模糊，但那身形她熟悉。

她进殿里，蹲福请安，手绢高高地撩了起来。太后叫起喀，打量了她一眼，笑着说：&ldo;总算换了袍子，我瞧瞧，还是这样的好。以往穿着曳撒，分不清男女，这会子穿了褂子，才有女孩儿样。&rdo;转头叫宫女，&ldo;把我那点翠扁方拿来，赏了小佟大人。过阵子天凉了，阖宫换冬衣，这扁方就用得上了。&rdo;

颂银托着那根jg美的扁方一头雾水，宫里是有这个规矩的，换袍子的时候后妃们头上的首饰也得换，夏用翠玉、冬用赤金，不能胡乱混淆。可太后无缘无故的赏她，这叫她惶恐，东西好拿，万一有什么难以承受的令儿，这可怎么好？

她呵了呵腰，&ldo;谢老佛爷赏，奴才无功受禄，有愧于老佛爷厚爱。&rdo;

&ldo;怎么无功？你功绩大了。&rdo;太后连语调都透着欢愉，无比欣慰地表示，&ldo;你六爷今儿来见我，和我说起娶福晋的事儿了，我听了真是高兴。他今年二十四，按说满十八就该成家的，那时候一提起，他就冤家对头似的，死活不愿意，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想法。前儿说办堂会，家里没人主持，请了你去。你是个好的，劝着主子成家立室，他也愿意听。我琢磨着，不能拖延，要快点儿办成，免得他又变卦。他说你和他提了恭泰和尚琇家的闺女，问我人怎么样，我传来瞧了瞧，都是品貌端正、知书达理的孩子，门户也不低，配他不算ru没了他。&rdo;

颂银没想到是为这事，这两天她忙六库，忙得脑子都快炸了，完全把这个忘得一gān二净了。本以为太后是冲着广储司的亏空来的，没想到竟是她多虑了。她心里一松快，脸上的愁云惨雾也消弭殆尽了，总觉得豫亲王一娶亲，且要忙他的新娘子呢，肯定没空来找她的茬，她和容实就能有一段轻松相处的时光，想起来就很振奋人心，因此格外卖力。

&ldo;二月里选秀的时候我就留意她们了，那一批秀女里就数她俩拔尖，没成想最后晋不了位，怪可惜的。这会儿六爷物色人，我立时就想起她们来了。老佛爷瞧合不合心意，要是合适，越xg儿两个一道聘了，福晋有了，侧福晋也有了，岂不两全吗？&rdo;

太后笑着说对，&ldo;我也是这么个意思，可瞧他三心二意的，嘴上虽说要娶，其实还是可有可无。&rdo;

&ldo;那不成呀。&rdo;颂银十分为主子着想，&ldo;六爷年纪到了，我瞧其他几位王爷，府里妻妾两张八仙桌都坐不下，只有咱们六爷，到如今还没有一儿半女。奴才劝导，六爷未必愿意听我的，还是要老佛爷开解他。或是旨意一下，聘了也就聘了。不拘怎么，先往府里填了人要紧，老佛爷说呢？&rdo;

太后被她撺掇得连连点头，&ldo;说得是，什么事儿都能放一放，开枝散叶不能含糊。既然他自己不当回事，我就替他caocao心，回头请万岁爷的示下，他那头没什么说法，我这里就下懿旨了。&rdo;

颂银心花怒放，&ldo;回头六爷娶亲，内务府必定也要张罗的，老佛爷一声令下，奴才随传随到。&rdo;

太后嗯了声，脸上笑着，看她的眼神却起了变化，&ldo;我瞧你高兴得很，这么为主子尽心，真是个好奴才。可你六爷刚才和我说了另一番话，把我弄糊涂了。&rdo;一面说着，一面顿下来细打量她，&ldo;颂银，你六爷瞧上你了，你知不知道？&rdo;

托着扁方的手颤了颤，她惶然抬起眼来，结结巴巴说：&ldo;六……六爷和我说过两回，我全……全当他打趣呢。老佛爷，奴才绝没有这样的心思，我是个包衣，且又在内务府供职，和王爷万万不相配。我想六爷是一时兴起，和奴才开玩笑，请老佛爷明鉴。&rdo;

太后眯着眼一笑，&ldo;你别怕，这有什么的，主子瞧上是好事儿，没什么可臊的。既然他和你说过，你心里定然有数，可就凭你这股子不偏不倚的心气儿，我就觉得你是个能堪重任的。&rdo;

颂银心说当然了，对他没意思，有什么可吃味儿的。不过这太后也有意思，话里话外对这份&ldo;宠ru不惊&rdo;赞赏有加。在她看来女人不妒是最好的表现，可不妒是因为不爱，难道她不明白吗？

她又呵了呵腰，&ldo;奴才是爷旗下人，对爷的决定不敢有半句非议，爷吩咐了，奴才照办。至于六爷和您说的那个……&rdo;她尴尬地笑了笑，&ldo;您瞧我这出身，佟家没人能顶这个职务，我得让佟家传续下去，所以还望老佛爷体恤，为奴才周全。&rdo;

太后点了点头，&ldo;你知qg识趣，是个好孩子。你六爷那边有我，不会叫你为难的。天底下女人不稀奇，难得是有个孝敬的好奴才，他年轻心急，我瞧得明明白白。不过他也叫人头疼，说先定侧福晋，就是两个一块儿进门，也是不分大小，这怎么处呢……&rdo;

颂银的心跑跳得正欢实时，猛地在绳上绊了个狗啃泥。她拿来搪塞他的借口，不会让他当真吧？先娶侧福晋，先让侧福晋生孩子，完了再娶嫡的，闹不好真打算坑她到底？

她吓出一身冷汗来，不会这样吧，真这么着是要把事闹大了，她就不得不抢先一步，到皇上跟前求赐婚了。但愿是她自作多qg，他留着那个位置，也许是要等到合适的人选，福晋娘家熏灼，能助他一臂之力的。这么一想又放心了，佟家世代掌管内务府不假，但朝政上帮不上他的忙。谁要个整天只知道柴米油盐的丈人家，既不能赞襄又不能打仗，搁在那儿当灶王爷供着吗？

看太后的反应，起码豫亲王没和她提及这个，万幸万幸。太后呢，琢磨了半天，理不出头绪。退而求其次，觉得这眼珠子心头rou总算想明白了，七窍里不拘开了几窍，能通气就行。于是也很安慰，高高兴兴张罗起来，已经开始拟定旨意怎么下了。

余下没什么事儿了，颂银得了一根扁方，躬着身子，擎着两手，从殿里退了出来。回到内务府她阿玛已经望眼yu穿了，着急问怎么样？她说没事儿，&ldo;陆润答应帮咱们的忙，太后叫我去也不为旁的，为豫亲王的婚事，那位爷要迎福晋了。&rdo;

述明咦了声，&ldo;这就迎了？不是说好了要你的吗？&rdo;

颂银愣着两眼看他，&ldo;您还给我雪上加霜呢？快别提这茬了，我不给人当小老婆，我要当正房！&rdo;

述明竖起了大拇哥，&ldo;有骨气，宁为ji头不为牛后！&rdo;

这夸得有点败兴，颂银晃了晃脑袋，转身进去查账了。

又一通昏天黑地，扎进了账册子里，再抬头，眼前全是壹贰叁肆伍。她心里依旧攥着不能放松，哪怕陆润给她吃了定心丸，毕竟皇帝还没松口，不到最后一刻，不知道这场戏该怎么唱下去。出路在哪里呢？该查的档她都已经查遍了，毫无进展，难道那些银子和珠宝都飞了不成？

她站起来，坐久了胸口憋得很疼，绕室转了一圈，略松快了点。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，温言絮语地问候着：&ldo;世叔正忙呢？这程子天热，您要小心身子。我前两天逛琉璃厂，淘换到个好枕头，靠着又软又凉，回头我让人给您送去……库里的事我都知道，今儿我走得早，后来也打听了，您别上火，总有法子的。要是jiāo给慎刑司，这事儿我接手，无论如何给您查明白，您只管放心……&rdo;

然后是她阿玛的声气，说：&ldo;人员名册都列好了，每回经手的，上到管事下到库丁，个个要往狠了查。我还就不信了，叫我拿住了，非把他下水2掏出来不可！&rdo;

颂银循声过去，挨着门框张望，见容实正在她阿玛跟前奉承拍马，&ldo;这种事儿换了谁都生气，外头去问问，谁不知道世叔当差从来不出岔子，这回显然是有人蓄意坑害。您稍安勿躁，粘杆处出来的，有的是法子叫他们开口。&rdo;说完了话锋一转，&ldo;那个……颂银人在哪儿呢？今天八月初二，是她的生辰。&rdo;

述明啊了声，&ldo;尽顾着忙活，把这茬给忘了。&rdo;调头看颂银值房，直着嗓子喊，&ldo;银子，容实来了。&rdo;

颂银在他回头前一刻缩了回去，然后假装不知qg，慢吞吞从里面挪了出来。容实那脸笑得像花儿一样，她牵了牵嘴角，&ldo;gān什么来了？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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