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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（第1页）

余楠进门就满面春风地和许杜夫妇招呼，对其余众人只一眼带过。他挨着组长的大办公桌坐下。朱千里进门看见姚宓，笑道：&ldo;唷！我是听说姚小姐也来我们组了！今天是开欢迎会吧？&rdo;他看见丽琳旁边有个空座，就赶紧坐下。姚宓沉着脸一声不响。朱千里并不觉得讨了没趣，只顾追问：&ldo;来多久了？&rdo;姚宓勉强说：&ldo;四五六天。&rdo;余楠翘起拇指说：&ldo;概括得好！&rdo;正说着，施妮娜和江滔滔姗姗同来。妮娜曾到组办公室来过，并占用了新书桌。彦成并不知道，看见两人进来，就大声阻止说：&ldo;我们开会呢！&rdo;丽琳在他旁边，忙轻轻推了他两下。

彦成却不理会，瞧她们跑进来，并肩踞坐在组长的大办公桌前，不禁诧怪说：&ldo;你们也是这一组？&rdo;丽琳忙说：&ldo;当然啊！外文组呀！&rdo;朱千里叼着烟斗呵呵笑着说：&ldo;一边倒嘛！苏联人不是外人，俄文也不是外文了！&rdo;彦成不好意思了。他说：&ldo;我以为苏联组跟我们组合不到一处。&rdo;施妮娜咧着大红嘴‐‐黄牙上都是玫瑰色口红‐‐扭着头，妩媚地二笑，放软了声音说：&ldo;分不开嘛！&rdo;她看看手表，又四周看了一眼，人都到齐了。她用笔杆敲着桌子说：&ldo;现在开会。&rdo;彦成瞪着眼。丽琳又悄悄推他两下。

妮娜接着说：&ldo;傅今同志今天有事不能来，叫我代他主持这个会，我就传达几点领导的指示吧。&rdo;她掏出香烟，就近敬了余楠一支，划个火给余楠点上，自己也点上，深深吸了一口，两指夹着烟卷，喷出一阵浓烟。

朱千里拔出嘴里的烟斗，站了起来。他是个干干瘦瘦的小个子，坐着自觉渺小，所以站起来。他说：&ldo;对不起。我有个问题。我是第一次来这儿开会，许多事还不大熟悉。我只知道傅今同志兼本组组长，还不知其他谁是谁呢？施妮娜同志是副组长吗？&rdo;妮娜笑得更妩媚了。她说：&ldo;朱先生，您请坐下一书‐‐姚宓同志，你不用做记录。&rdo;姚宓只静静地说：&ldo;这是我自己的本子。&rdo;罗厚的两道浓眉从&ldo;十点十分&rdo;变成&ldo;十点七分&rdo;，他睁大了眼睛说：&ldo;领导的指示不让记吗？&rdo;妮娜说：&ldo;哎，我不过说，组里开会的记录，由组秘书负责。我这会儿传达的指示，是供同志们讨论的。&rdo;陈善保是组秘书，他扬扬笔记本问：&ldo;记不记？&rdo;妮娜说：&ldo;我这会儿的话是回答朱先生的，不用记‐‐朱先生，咱们的社长是马任之同志，这个您总该知道吧？他是社长兼古典文学组组长。傅今同志是副社长兼外国文学组组长。现当代组和理论组各有组长一人，没有副组长。古典组人员没全，几个工作人员继续标点和注释古籍，纯是技术性的工作，说不上研究。以前王正同志领导这项工作，现在她另有高就，不在社里了。古典组开会，马任之同志如果不能到会，丁宝桂先生是召集人。我今天呢，就算是个临时召集人吧。&rdo;她停顿了一下，全组静静地听着。

她接着郑重地说：&ldo;咱们这个组比较复杂。别的组部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了，只咱们组连工作计划还没走下来呢‐‐各人的计划是定了，可是全组的还没统一起来。&rdo;她弹去香烟头上的灰，吸了一口，用感叹调说：&ldo;一技之长嘛，都可以为人民服务。可是，目的是为人民服务呀，不是为了发挥一技之长啊！比如有人的计划是研究马腊梅的什么《恶之花儿》。当然，马腊梅是有国际影响的大作家。可是《恶之花儿》嘛，这种小说不免是腐朽的吧？怎么为人民服务呢！‐‐这话不是针对个人，我不想一一举例了。反正咱们组绝大部分是研究资本主义国家的文学。什么是可以吸收的精华，什么是应该批判的糟粕，得严加区别，不能兼收并蓄。干脆说吧，研究资产阶级的文学，必须有正确的立场观点，要有个纲领性的指导。你研究这个作家呀，他研究那个作家呀，一盘散沙，捏不成团，结不成果。咱们得借鉴苏联老大哥的先进经验，按照苏联的世界文学史，选出几个重点，组织人力‐‐组织各位的专长吧，这就可以共同努力，拿出成果来。我这是传达领导核心小组的意见，供大家参考讨论。&rdo;朱千里的计划是研究玛拉梅的象征派诗和波德莱尔的《恶之花》。他捏着烟斗，鼻子里出冷气，嘟嘟嚷嚷说：&ldo;马腊梅儿！《恶之花儿》小说儿！小说儿！&rdo;可是没人理会他。大家肃然听完这段传达，呆呆地看着妮娜吸烟。

余楠问：&ldo;领导提了哪几个重点呢？&rdo;江滔滔娇声细气地说：&ldo;莎士比亚，巴尔扎克，狄更斯，布朗悌姐。&rdo;彦成等了一等，问：&ldo;完了？&rdo;江滔滔说：&ldo;咱们人力有限，得配合实际呀！&rdo;彦成这时说话一点不结巴，追着问：&ldo;苏联文学呢？&rdo;施妮娜慢慢地捺灭烟头，慢慢地说：&ldo;许先生甭着急，苏联文学是要单独成组的，可是人员不足，一时上还没成立，就和古典组一样，正在筹建呢。&rdo;江滔滔加上一个很有文艺性的注释：&ldo;苏联文学，目前就溶化在每项研究的重点里了。&rdo;朱千里诧异说：&ldo;怎么溶化呀？&rdo;滔滔说：&ldo;比如时代背景是什么性质的，资产阶级的上升时期和下落时期怎么划分，不能各说各的，得有个统一的正确的观点。&rdo;许彦成&ldo;哦&rdo;了一声，声调显然有点儿怪。丽琳又轻轻推他一下。他不服气，例过身子，歪着脑袋看着丽琳，好比质问她&ldo;推我干吗？&rdo;窘得丽琳低眼看着自己的鼻子，气都不敢出。

朱千里却接过口来：&ldo;就是说，都得按照苏联的观点。就是说，苏联的观点驾凌于各项研究之上。&rdo;余楠纠正说：&ldo;不是驾凌，是供我们依傍‐‐我觉得这样就有个纲领性的指导，很好。照滔滔同志的解释，我们就是取四个重点。&rdo;妮娜说：&ldo;对！取四个重点。分四个小组。&rdo;余楠赶紧说：&ldo;我想‐‐我‐‐就研究莎士比亚吧。陈善保同志做我的助手，怎么样？&rdo;姜敏没想到余先生挑了善保没要她。她估计了一下情势，探索性地说：&ldo;我跟杜先生研究布朗悌，杜先生要我吗？&rdo;杜丽琳乖觉地说：&ldo;好呀，咱俩一起。&rdo;彦成暗暗得意。他从容说：&ldo;我就研究狄更斯了。&rdo;罗厚欣然说：&ldo;我也狄更斯。&rdo;姚宓急忙说：&ldo;我也是狄更斯。&rdo;朱千里看着姚宓，取笑说：&ldo;假如你是狄更斯，我就是巴尔扎克了！&rdo;他指望逗人一笑。可是谁也没有闲情说笑。

施妮娜说：&ldo;姚宓同志，你懂法文，你作朱先生的助手‐‐就这样：咱们成立四个小组，四位小组长，四个助手。以后凡是指导性的讨论，只要组长参加就行。&rdo;姚宓着急说：&ldo;我不是法文专业，法文刚学呢。&rdo;朱千里说：&ldo;我教你。&rdo;妮娜说：&ldo;专家是发挥专长，助手跟着学习。咱们好比师徒制吧，导师领导工作，徒弟从工作中提高业务。&rdo;罗厚说：&ldo;我也懂点法文，我跟朱先生做徒弟。&rdo;朱千里却说：&ldo;我的专业不是小说，我是研究诗歌戏剧的。&rdo;妮娜卖弄学问说：&ldo;朱先生可以研究巴尔扎克的《人间喜剧》呀！&rdo;朱千里使劲说：&ldo;我已经声明了，我的专业不是小说！我也懂英文，也研究过莎士比亚，我加入余楠同志的小组，做他的助手。&rdo;江滔滔轻声嘟嚷：&ldo;这不是捣乱吗？&rdo;妮娜反问说：&ldo;那么巴尔扎克呢？总不能没有巴尔扎克呀！&rdo;彦成忍不住说：&ldo;没有的还多着呢！且不提俄罗斯文学，不提德国文学、意大利文学，单讲法国英国文学，雨果呢？司汤达呢？福楼拜呢？莫里哀呢？拜仑、雪菜呢？斐尔丁呢？萨克雷呢？倒有个布朗悌！&rdo;善保忍耐了一会儿，怯怯地说：&ldo;我水平低，莎士比亚太高深了，我‐‐我‐‐。&rdo;姜敏忙说：&ldo;我跟你换。&rdo;丽琳笑说：&ldo;干脆取消了我们那个小组。我也跟余先生学习。&rdo;余楠说：&ldo;我又不是莎士比亚专家！我向朱先生、杜先生学习。&rdo;妮娜忙用笔杆敲着桌子说：&ldo;同志们，不要抱消极态度，请多提建设性的意见！&rdo;朱千里说：&ldo;好啊！我建设！我女人‐‐我爱人和我同在法国生活了十年，请她来做小组长，我向她学习！&rdo;&ldo;您爱人是哪一位呀？&rdo;妮娜睁大了她那双似嘎非嘎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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