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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2章（第1页）

狱卒把案犯全部带到司狱厅二堂。三声鼓响，董启祚身穿孔雀补服，蓝宝石顶戴后翘着一支花翎。这是他查办福安教案皇上的赏赐，二十年过去，仍是&ldo;一枝独秀&rdo;。董启祚坐上公案，皂隶给他端上一杯酽得发黑的浓茶。日以继夜审案，董启祚的眼泡乌黑一圈，眼珠布满血丝，麻脸灰青毫无光泽。董启祚喝了口浓茶提了提神，目光峻厉地在堂中扫视。

潘振承身穿暗红色的囚服，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，虽然跪着，腰板却挺得笔直，黑黢黢的梭子眼分明似乎隐含着蔑视。董启祚把目光从潘振承身上挪开，去看殷无恙，殷无恙的囚服给血渍粘着皮肉，他微闭双眼，嘴唇不停地蠕动，在默祷什么。跪潘振承左边的是他的儿子潘有仁，神色沮丧惊惶，董启祚后悔没单独提审潘有仁，凭他数十年提审人犯的经验，这种人不用大刑就会招供。董启祚最后把目光投在易经通身上。易经通的脑袋耷拉在枷板上，痛苦不堪，大概是伤口在痛。董启祚心里涌出一股快意，他最瞧不起数典忘祖、鬼迷心窍的邪教徒。泱泱中土文明何其荣耀，西夷禽兽不如，岂可信其异端邪说？

只听见惊堂木啪嗒一声巨响。易经通的身子猛地颤晃，抬头看了看。董启祚放下惊堂木，指着易经通斥喝道：&ldo;易经通，把前夜的口供当堂复述一遍，其他案犯竖起耳杂倾听！&rdo;

易经通惊颤着答话，牙齿咯咯地响：&ldo;回臬司大人的话，小的忘了前夜的供词。&rdo;

&ldo;忘了？才一宿就忘了？&rdo;董启祚举起惊堂木又是一拍：&ldo;来人，给他打竹签，让他长长记性！&rdo;

董启祚从签筒拔出一枚红签掷地。狱卒一拥而上。易经通慌乱叫道：&ldo;我说我说，小人糊涂……&rdo;

堂外传来喊声：&ldo;两广总督李制宪大人驾到！&rdo;

李侍尧大步走进公堂，董启祚起身恭迎。李侍尧铁面无私道：&ldo;董臬司，你接着审，本督做你后盾。这夷教案，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！所有人犯，严惩重判，绝不姑息！&rdo;

李侍尧坐公案旁边，摆摆手，董启祚坐回到公案中间。此时，所有的人犯均抬头看李侍尧，李侍尧面无表情，冷酷地打量人犯。

董启祚再拍惊堂木：&ldo;易经通，复述前夜签字画押过的供词。&rdo;

易经通本来就疼痛难忍，见李总督前来监察，把痛苦一览无遗摆在脸上，边呻吟边说话：&ldo;草民说……哎哟……我曾经……哟哟哟……曾经……哎哟哎哟……曾经那个……哎哟哟……加入那个夷教……哎哟哟……&rdo;

李侍尧斥道：&ldo;易经通，为何大哀小号？&rdo;

易经通说痛真的痛出一头的汗水：&ldo;大人……痛……痛死我也……&rdo;

&ldo;哪里痛？&rdo;

&ldo;浑身都痛，割肉样痛，挖心样痛……哎哟哟……&rdo;

李侍尧怒发冲冠拍打着案桌：&ldo;你讹诈本督！来人，解枷脱衣验伤。&rdo;

李侍尧的戈什哈从狱头手中接过钥匙，解开易经通的枷板镣铐，脱去红色的号衣。易经通全身都是紫红色的鞭痕，当胸两块烧焦暗黑的烙印。

&ldo;你加入夷教，是该用大刑、用酷刑！&rdo;李侍尧厉声说道，鹰隼眼忽闪两下，似在给易经通某种暗示。易经通读不懂李侍尧目光中的含义，他凭直觉意识到这是他翻案的唯一机会。易经通昂了昂脑袋斗胆说道：&ldo;奴才是用了酷刑后，屈打成招的。&rdo;

李侍尧把脸转向董启祚，凛威的鹰隼眼折射出不满：&ldo;董臬司，是怎么回事？&rdo;

董启祚答道：&ldo;他藐视朝廷命官，死不认罪，卑职便拿出刑具吓唬吓唬他。&rdo;

李侍尧站起身，走到易经通跟前，指着伤疤严厉地问道：&ldo;你就这样吓唬吓唬？&rdo;董启祚对李侍尧的厉害多有耳闻，他在广东先后呆了十一年，他做广州将军时，连总督都怕他；他做总督时，轮到广州将军怕他。至于巡抚和二司正堂官，更是畏其似虎。李侍尧能文善武，八旗在广州为非作歹，任何一任督抚将军都没辙，他就有本事把八旗训得服服帖帖。

董启祚不敢当面跟李侍尧较劲，起身躬立，轻声道：&ldo;回督台的话，卑职一时性急，加上差役分寸不当，出了一点点皮肉伤。&rdo;李侍尧火冒三丈：&ldo;一点点皮肉伤？本督最恨动辄用刑，草菅人命！董臬司，易经通不用审了，当堂释放！&rdo;

董启祚惊愕万分，瞠目结舌看着李侍尧。

李侍尧铮铮道：&ldo;易经通乃光孝寺高僧灵虚点化的俗家弟子，为读原汁原味的佛经，他特意向英吉利夷馆的印度雇员学梵文。还准备陪同灵虚和尚西渡天竺取经，由于不合祖宗成法未能成行。董臬司，你考考易经通的梵文佛经。他这种人怎会加入夷教？本督就是摘顶戴，也要担保易经通！&rdo;

潘振承心中惊叹不已，他早就悟出李侍尧前来的目的。李制宪这一手可谓绝妙，易经通做佛教信徒，纯粹是为做灵虚和尚的通译图个方便。出国申请给李侍尧驳回后，易经通与灵虚和尚再也没任何瓜葛。潘振承和易经通曾陪殷无恙参观海幢寺，潘振承和殷无恙都拜过佛祖，唯独易经通不拜。李侍尧虚虚实实，董启祚如何去求证？所谓易经通懂梵文佛经，更是荒诞不经，易经通说一口流利的夷语，谁能断定这不是梵文佛经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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