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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3章（第1页）

其实吃苦还是次要的，格木善最担心的是决堤。陈藩司答应派一名有治水经验的官员协助他，格木善盼星星盼月亮，居然盼来了北方旱鸭那朴。

&ldo;那朴，怎么派你来？&rdo;

&ldo;格木善，怎么由你镇守三水的堤坝？&rdo;

两人在京师就认识，年纪也差不多，相互直呼其名。两人都感到意外，都不是自己所希望的搭档。格木善戴着斗笠，全身沾满了泥水。他没有穿靴子，泥泞太深，靴子踏进去拔不出来。那朴也光着脚，靴子拎在手上，驼着一只鼓鼓的背囊，另一只手撑一把破油纸伞，浑身也湿透了。

格木善道：&ldo;县城在北岸，知县郝斌负责北岸的江堤，还要管全县御洪赈灾的调度。嗯，陈藩司怎么派你上南岸来？&rdo;那朴本想说陈用敷借机整他，话到嘴边咽了下去，&ldo;怎么，不欢迎？嫌我不识水性，没有治水经验？&rdo;

&ldo;哪里，哪里。&rdo;格木善尴尬地笑道，&ldo;既来之，则安之，两个满洲旱鸭镇住了洪魔，你我可就要名扬天下，载入史册了。&rdo;格木善招来一个民夫，&ldo;灿仔，把斗笠给那大人，把那大人的背囊破伞靴子放进箬棚。&rdo;格木善取下民夫的斗笠给那朴戴上，&ldo;走，我带你巡堤。&rdo;

一路上随处可见民夫和绿勇，打木桩、码草包、夯实填高的堤坝。雨下得太大，许多人光膀子穿短裤干活。堤下的高处有许多灾民，有的住在临时搭建的箬棚里，有的待在外面用斗篷遮雨。格木善负责三水南岸的防汛，东西长约百里，每五里设有专人负责，日夜都有人巡堤值班。格木善指着浊流翻卷的江面：&ldo;三水三江汇合，水情险之又险，眼前这一段又是最险处。你我责任重大，李抚台的脾气你是知道的，倘若大堤溃决，可就要砍脑袋。&rdo;

&ldo;我是京官，跟李大人有师生之谊，出了事你把责任推我身上，我一人担待。&rdo;

&ldo;不能出事，出了事还不是你我脑袋的安危，几个县都会淹没。那情形，比顺德倒了圩堰更惨‐‐喂！喂！&rdo;格木善停止交谈喊道，一个扛草包的民夫站住，格木善气势汹汹叫道，&ldo;草包这么紧张，怎么不装满？偷工减料，扛回去加土！&rdo;民工扛着草包往堤下走，格木善把民夫头叫来，甩他两巴掌，骂他个狗血淋头，责令他负起责任。

格木善带那朴继续走，叹气道：&ldo;水情险急，来不得斯文，骂人打人是家常便饭。我到这时才明白李抚台在顺德圩堰，为何要杀知县耿石，不动粗镇不住邪。平时杀一个人，要报朝廷三法司秋审，抢险就像打仗，可以动用军法。大前天我就杀了一人，民夫接二连三开小差，我逮住一个斩首，叫绿勇举着竹篙枭首巡堤。嘿，比万岁爷的圣旨还管用，没人敢开溜了。&rdo;

那朴恭敬道：&ldo;兄台在堤上呆了多天，经验比愚弟丰富。愚弟该如何做？有何吩咐？&rdo;

&ldo;我们两个轮班，我夜班，你日班。该怎么做，我都要听老河工的，但大事要我们拍板。比如堤坝出现溃穴，不赶紧堵上，溃穴会越漩越大，堤坝就会溃决。堵溃穴，用土包、米包、还是豆包，最后要我们决断。&rdo;

&ldo;怎么用米包豆包？全省半数仓廪被淹，处处闹粮荒呀。&rdo;

&ldo;取土填包虽然容易，但经不起水漩；食米黄豆见水发胀，容易撑死洞穴。唉，现在人都吃不上，却要扔到水里。&rdo;

&ldo;这可太难决断了。&rdo;

&ldo;不，遇到险情，必须当机立断。还有，点水鬼下去堵穴，出了人命，官府要赡养他一家，所以水鬼也得你我来点。&rdo;

走到天色昏黑，格木善指着一个大箬棚：&ldo;这就是知府老爷和御史大人的临时府邸，上面盖了双层箬披，滴水不漏，米包豆包也放这里。肚子饿了吧？白米饭管肚子饱，我特意叫人准备了一坛米酒。菜嘛，清水煮活鱼。现在涨水，鱼都跳到堤上了。&rdo;

走近箬棚，听到噼噼啪啪的竹片声。格木善道：&ldo;堤上老鼠多，箬棚有大米和黄豆，老鼠就更多。我派了两个皂隶专门灭鼠。&rdo;进了箬棚，地上躺了几十只死鼠，一个皂隶把死鼠装进簸箕，格木善笑道：&ldo;广东人啥都吃，老鼠是他们的美味，待会儿就有人来拿。&rdo;

格木善和那朴坐在麻袋上，豆包叠起的&ldo;桌子&rdo;上放着一大盆鱼汤、一瓦钵酱菜。皂隶开酒坛倒了两碗酒，格木善端起粗瓷酒碗：&ldo;我先干，你酒量有限慢慢饮，吃完饭我要巡堤。&rdo;格木善一饮而尽，从皂隶手中接过一海碗米饭，狼吞虎咽，转瞬功夫就吃下肚。接下又一碗，也是唏哩哗啦吃个精光。格木善用湿漉漉的袖子抹抹嘴，站起来，&ldo;你慢慢吃，我得去巡堤。&rdo;

那朴道：&ldo;你还没喝汤，这鱼汤特鲜。&rdo;

格木善笑道：&ldo;如果喝酒饮汤时决堤，格木善的性命难保；如果我巡堤时倒堤，赔掉的或许只是顶戴。&rdo;格木善戴上斗笠，冲进大雨茫茫的夜幕。

那朴独自喝闷酒，蚊子嗡嗡地围着他盘旋叮咬。那朴噼噼啪啪打蚊子，打出一巴掌的血。那朴猛然想起李湖给他的神油，取了出来，涂抹在脸上身上，蚊子果然不像方才那么猖獗。那朴涌出一股愧意，眼前晃动着李湖的癯瘦身影和黧色的脸膛，李湖的话音在他耳际隆隆作响：&ldo;矫旨拍卖贡品，是李湖我一人干的！我为何这样，广东洪魔肆虐，生灵涂炭，你不会不知道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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