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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6章（第1页）

鬼佬哇鬼佬，迄今不开化；

男人不扎辫，女人不裹脚。

鬼佬哇鬼佬，天生少根弦；

远不知孔孟，近不知康乾。

潘有仁伸头去看小孩，脸上隐隐现出幸灾乐祸的神色。殷无恙放下烟杆，摇头苦笑。

在茶棚外遛达的短辫汉站出来驱赶小孩：&ldo;去去去，你们才少根弦！&rdo;小孩哄哄地跑开，站远处继续唱。

孔义夫走了过来，指着短辫汉斥责道：&ldo;你助桀为虐，该当何罪？&rdo;

短辫汉脸呈惧色，打量形容有些委琐的孔义夫，辩解道：&ldo;夷人远道而来，我大清乃礼仪之邦，善待夷人，于我天朝何损？&rdo;

孔义夫理直气壮：&ldo;番鬼来我大清，坏我民风，乱我纲纪，岂可以礼相待？&rdo;

短辫汉反驳道：&ldo;夷人来我中土朝贡，乃当今皇上恩准的。怀柔远夷，教化驯服，匹夫有责。&rdo;

孔义夫咄咄逼人：&ldo;驱逐夷鞑，民可安，国可泰！&rdo;

殷无恙起身走到茶棚外面，双手抱拳作揖：&ldo;两位先生请息怒，能否听我说几句话？&rdo;

孔义夫轻蔑道：&ldo;狼披羊皮，仍然是狼；鬼说人话，仍然是鬼。&rdo;

潘有仁挤了过来，指着孔义夫斥道：&ldo;你算什么玩意？一个穷酸书生！此位洋大人，乃总督苏昌大人特邀来粤的贵客，皇上恩准他在广东自由游历。&rdo;

殷无恙拿出督署路引，展开给孔义夫看。

孔义夫鼻孔哼了一声，自讨无趣走了。

殷无恙向短辫汉拱手作揖：&ldo;多谢义士路见不平，拔刀相救。&rdo;汉子抱拳回礼：&ldo;你是苏制宪特邀贵客，了不得，了不得！你能够自由行走，我就猜想你来头不小。&rdo;

殷无恙谦恭道：&ldo;不敢当，不敢当，承蒙潘大人苏大人厚爱。嗯，此事一言难尽。&rdo;殷无恙热情地拉着义士的衣袖：&ldo;走，我们饮茶去。&rdo;

殷无恙、短辫汉进了茶棚，殷无恙叫老板娘上凉茶三碗、茶点三碟。潘有仁仍站在外面，一副不屑为伍的神态。殷无恙叫道：&ldo;潘少爷，进来坐呀。&rdo;出去把潘有仁拽进茶棚，殷无恙介绍道：&ldo;这位是广州十三行总商潘启官的长公子，鄙人的中国老师。&rdo;

短辫汉愣了一下，急忙拱手道：&ldo;幸会幸会。&rdo;短辫汉转而朝殷无恙拱手：&ldo;遇到先生更是三生有幸。驽钝见识的洋人不知凡几，还没见识过能说这么地道汉话的。请问尊姓大名？&rdo;

&ldo;免尊姓殷，贱名无恙。原籍英吉利诺丁汉，现籍中国广州十三行，滥竽充数做联合东印度公司通译。义士您对十三行非常熟悉吧？&rdo;短辫汉支支吾吾：&ldo;熟悉？唔唔……有些熟悉……听别人说起过。&rdo;

老板娘端来茶水茶点。短辫汉端起茶碗咕噜咕噜，一口气喝光，茶水顺着他杂乱的胡须往下滴，满是灰土的胸襟湿了一片。短辫汉把茶碗一放，没用筷子，直接用手抓碟子里的煎饺，一把塞到嘴里，狼吞虎咽，看样子有好些时没吃过饱饭。

潘有仁鄙夷地看着短辫汉，猜想他的身份。

殷无恙微笑着看着短辫汉，说道：&ldo;义士谈吐不俗，刚才同那个儒生辩论时说的话，不是一般的见识，殷某由衷佩服。我想，义士只是一时落魄，我也不问义士的尊姓台甫，只问义士一句话，愿不愿意做我的助理？&rdo;

短辫汉嘴巴鼓鼓胀胀，给一只油炸麻球撑得说话不出，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：&ldo;呜……呜……呜呜……&rdo;汉子的鲶鱼眼直往上扛，像吊死鬼的模样。有仁笑得前仰后合。殷无恙好意劝道：&ldo;义士缓些吃，吃光了桌上的再叫三碟来。&rdo;

汉子的喉头咕噜一响，终于把嘴里的麻球嚼碎咽了下去，土灰色的脸膛胀得通红，好不容易挣出一句话来：&ldo;感谢殷大人大恩大德。小的若能做您的助理，肝脑涂地，在所不惜！&rdo;短辫汉说着跪下，连磕三个响头。

潘有仁抚掌大笑：&ldo;我终于解脱啦！&rdo;

殷无恙叫老板娘给义士上皮蛋粥，从背囊拿出笔记本和铅笔，自言自语回忆：&ldo;鬼佬哇鬼佬，鼻子高又高，眼睛碧绿绿，浑身长猴毛……&rdo;

短辫汉唏里呼噜喝下一碗粥，痛痛快快打了个饱嗝，端起第二碗粥用调羹舀着慢慢地喝。短辫汉狐疑地看着殷无恙：&ldo;主子爷，你记这个干吗？这鬼佬歌，是那个穷酸书生胡编乱造骂你们洋人的。&rdo;

殷无恙坦然地笑笑：&ldo;他不是胡编乱造，他道出了你们天朝臣民特有的心理。&rdo;

短辫汉仍然疑惑不解：&ldo;横说竖说，他都是骂你们洋人。驽钝不明白，记这些有何用呀？&rdo;

&ldo;鄙人打算写一部《天朝实录》，忠实地记录所见所闻所感。二位对这首打油诗如何看？&rdo;

短辫汉愤然道：&ldo;侮辱人格，恶毒之极。&rdo;潘有仁道：&ldo;小人之见，不必计较。&rdo;

殷无恙又问：&ldo;你们对夷人的看法呢？&rdo;

短辫汉叹道：&ldo;夷人若能都像殷先生这样就好。&rdo;

&ldo;这是何意？&rdo;

&ldo;殷先生知书达理，十分汉化，像文明古国、礼仪之邦熏陶出来的……怎么说呢，就是英吉利人中的ntlean（绅士）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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