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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9章（第1页）

铁面御史宴请恩师的传闻迅速在茶铺里流行。此时，行商的考核已进入尾声，可以想象潘振承的考核过不了关。皇上不急太监急，蔡逢源听到这个传闻，立即上抚署求见李湖。

李湖没带家眷，和几个师爷合住抚署后院。这些老夫子没一个是举人出身，全都是潦倒落魄，对乡试心灰意懒的穷秀才。有五六百两一年束修他们求之不得，东翁为官清廉，生活俭省。出身寒门的师爷要求不高，东翁尊重他们就心满意足。蔡逢源去时，李湖和师爷正在吃晚饭，都是光棍，大家光着膀子边吃边谈笑风生。

蔡逢源站月门外恭候稍许，长随毛豆带蔡逢源来到院内的石桌边。桌上有两碗老梗子茶，李湖扣好打了补丁的无袖粗布短褂，指着石墩叫蔡源官坐下喝老梗子茶。

李湖听蔡逢源说行商考核，插话问道：&ldo;是启官叫你来的吧？&rdo;

&ldo;不是，末商背着启官来的。看那御史的意思，非把启官整死整臭不可。&rdo;

李湖说道：&ldo;言官扬名立万，须立足三个方面建功立业，一是改变圣意官意；二是向朝廷禀报实情；三是参倒贪官墨吏，参倒的官越大，越能树立言官的威望。启官是正四品候补道员，十三行大掌门，大清首席贸易官。在外商眼里，他几乎就是大清的通商洋务大臣。好猎手总喜欢打老虎，启官就是那朴眼里的老虎。&rdo;

蔡逢源气呼呼道：&ldo;我看那朴自己就是昏官，市井谣言，岂能做考核的凭据？&rdo;

&ldo;那朴不是向启官求证虚实吗？可启官完全不予配合，光凭这态度，考官就能评他个劣等，建议抚署关部罢黜他的总商。&rdo;

&ldo;原来那朴跟李大人谈起过启官？&rdo;

&ldo;那朴在广东做什么，他只字未向我透露，本抚也不便过问。那是在藩司衙门，本抚听姚藩司帐下的黄书办说的，听黄书办的意思，那朴非把启官拉下马不可。&rdo;

&ldo;李大人希望看到这种结局吗？&rdo;

&ldo;怎么会？启官是最称职的总商。本抚在湖南任上，他还给本抚去信，谈富省规划实施的情况，本抚希望启官终身担此重任。可是，那朴不是一般的道御史，他建功心切，性格刚强，诨名满旗犟驴。他来广东才半年，就参倒十多个府县正堂官，连总督杨景素都给他吓跑了。本抚自湖南下广东，在韶州碰到李质颖，李质颖谈起他头皮都发麻。&rdo;李湖不禁笑了起来，摇着大葵扇说道：&ldo;本抚和李质颖喝茶时笑话他，你没做亏心事，怕他干什么？李质颖道：外放二十余年，见识的御史少说有数十个，没一个像他这样认死理的，一样一样拿会典去套。除了海瑞这样的清官不怕他监察，当朝没哪个官员过得了他的套。&rdo;

&ldo;李大人，您不会怕那朴吧。听说前天夜里那朴宴请您，毕恭毕敬叫您恩师。&rdo;

&ldo;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。&rdo;李湖轻描淡写叙说他与那朴的交情。

&ldo;没有李大人，就没有那朴的今天，李大人是那朴的再生父母啊！&rdo;蔡逢源感慨道。

&ldo;源官言重了，师恩再大，大不过皇恩，那朴是为皇上办差。&rdo;

蔡逢源颇感失望：&ldo;听李大人言下之意，是不想为启官说项。&rdo;

李湖沉默良久说道：&ldo;启官自暴自弃不行，最能救启官的，还是启官自己。这样，源官去说服启官来见本抚。&rdo;

却说那朴考察过所有行商，写上考语，按程序交给十三行的主管官员布政使即可。监察御史的性质如同钦差大臣，有相当大的自决权。他一手包办考核后，还别出心裁到十三行公布考绩，目的是敲打犯禁的行商。

章添裘挨板子的教训太深刻，这一次行商早早来到十三行会所，肃衣正冠，正襟危坐恭候那御史。

那朴坐在行首的宽大红木雕花椅上，目光在行商中溜了一圈，问道：&ldo;你们的行首呢？怎没来？&rdo;

行商面面相觑，严济舟道：&ldo;恐怕蔡源官清楚。&rdo;

蔡逢源狐疑道：&ldo;本商也纳闷启官缘何未到。&rdo;

那朴板着菜色脸说道：&ldo;他不到，本官照常例行公事，公布考核结果。依循四格八法，一个一个过套。&rdo;

&ldo;四格八法&rdo;为考核的核心内容，亦是被考官员升降的标准。&ldo;四格&rdo;为&ldo;守、才、政、年（操守、才学、政绩、年龄），其考绩分为称职、勤职、供职三个等级。称职者可获引见皇上、晋级、加俸的奖励；勤职者记录一次，作为以后晋升的参考；供职者保留原职原秩。过不了&ldo;四格&rdo;者绳之&ldo;八法&rdo;（贪、酷、无为、不谨、年老、有疾、浮躁、才弱），&ldo;八法&rdo;中只要沾上一&ldo;法&rdo;，就会受到提问、罚俸、降级留用或调用、革职、法办等处分。

那朴庄严肃穆地捧着考绩宣读：&ldo;潘振承，正四品候补道，官准十三公行，同文行行东，未过四格，只能绳之八法！潘振承一家洋行承保了约半数的夷船，包揽了约半数西洋贸易，贪！公然抗拒考核大计，蔑视朝廷考官，酷！夷商滋事生非，束手无策，无为！常带外省客商上花船饮花酒，不谨！潘振承八法沾了四法，本官的考语是革职！&rdo;

众行商直纳闷，那朴一心要追究潘振承勾引霸占官妇，怎么在考核考语中丝毫没有触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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