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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5章（第1页）

万一判断失误了呢？怂恿严济舟接下货，反倒成全了他？潘振承顺想后又反转设想。还没理清思绪，潘有仁喊一声落轿，掀开轿帘，搀扶父亲下轿。

小山子知道老爷是装病，拎着药罐跟在老爷后面晃荡晃荡走。&ldo;小山子，快来扶老爷。&rdo;潘有仁扶着父亲，扭转头训斥道。小山子仍跟在后面晃荡晃荡走。跨进潘园大门，潘振承突然摔开潘有仁，步履轻盈地大步行走。潘有仁惊奇道：&ldo;爹爹，你病好啦？&rdo;

&ldo;我没病。&rdo;潘振承的语气流露出对义子的不满，跟义父朝夕相处三十多年，连这点变化都看不出。

潘有度鬼猴急地跑进潘园，高叫道：&ldo;爹，爹！&rdo;

有度是潘振承和彩珠的亲血脉，在谪子中排行老三。老大潘有为是乾隆三十七年进士，在京师任内阁中书。老二潘有勋为发妻黄淑敬所生，随生母长期居住在福建。老三潘有度获得秀才身份后，只参加过一次乡试，名落孙山便辍学经商。潘振承没让他进潘氏同文行，借他一千两银子做本钱，自谋生路。有度在西关开办茶庄，茶叶一半卖给本地的茶铺，一半批给十三行洋行。经过几年的打拼，有度的茶生意渐入佳境。

&ldo;孩儿听说爹爹病了，就赶了过来。&rdo;有度喘着气道。

潘振承道：&ldo;你回来也好，爹有话要问你们两个。&rdo;

潘家父子进了客厅，潘振承坐在宽大的皮椅上，接过彩珠递来的茶，慢吞吞喝了一口说道：&ldo;这些时，朵瑞的传言满天飞。我们不管是真是假，英商贸然运来百多万银两的洋货，我们先假设朵瑞大银矿是真的，这将会出现怎样的情景？唔，有仁是老大，有仁先说。&rdo;

潘有仁在十三行公堂听众行商议论过此事，他特别欣赏章添裘、黎南生的观点，不假思索答道：&ldo;英商会派出好多公司船，把洋货运到朵瑞换银子，尔后再运银子来中国买茶叶。以后即便有洋货运来广州，价格也会飚升，倘若趁洋货没涨价前，吞进一批货，来年稳赚不亏。&rdo;

&ldo;不见得吧？&rdo;有度反驳道：&ldo;西洋诸国都出这样那样的洋货，就算英商以后运来广州的洋货会减少，其他外商会趁机多运洋货来广州。此消彼涨，况且朵瑞能销多少洋货还是个未知数，这个时候冒冒失失吞进超出常量的洋货，弄不好压仓压几年都销不掉。&rdo;

潘振承微微点头，说道：&ldo;有度能想到的，严济舟肯定也能想到。我们再作一个假设，根本就没有朵瑞，自然也就不会有大银矿。这种假设，处事谨慎的严济舟不会不考虑。一句人人都知道的陈词滥调：物以稀为贵。多了，就是瘟疫，沾都沾不得。&rdo;

有度道：&ldo;爹爹的意思，不管朵瑞是真是假，都不能沾？&rdo;

有仁惊诧道：&ldo;朵瑞会是夷商捏造出来的？这么多人都在传，不可能吧？&rdo;

潘振承道：&ldo;假讯息不一定是有意编造的谎言。爹少年时在福建同安老家，堂叔上山开荒挖出一个银元宝，不出三天，漳州泉州传出文圃山是银山的奇闻，成千上万的人涌上文圃山挖宝，结果全部空手而归。奇就奇在一年后同安发现银山的讯息还在传，仍有人源源不断赶来挖宝。&rdo;

东印度公司是同文行的大客户，有仁是同文行的副总办兼总买办。在流言没有完全证实前，潘振承不想轻率地戳破东印度公司的圈套。将心比心，潘振承不认为麦克的手法有多么卑鄙。商人惟利是图，行商跟外商做生意，也经常散布虚假讯息，说福建加征进入广东的茶税，说茶乡遭灾茶叶减产‐‐目的是诱惑外商买他们手中的高价茶。行商还利用官商的强权，严厉禁止外商在广州打探行情。

潘振承回到最初的话题：&ldo;不管是洋货土货，量少价涨，量多价跌。道理虽然人人都懂，但人的贪婪，常常会使人做出错误判断。适才会所情景，有仁都看到了，绝大多数行商对朵瑞大银矿笃信不疑，跃跃欲试，这很容易影响严济舟的判断。&rdo;

有度道：&ldo;爹爹是行首，如果爹爹在，就得爹爹拿主意。&rdo;

&ldo;爹爹没有办法，只能把难题推给严济舟。你们两个说说难在哪里？&rdo;

有仁有度相觑一眼，有度说道：&ldo;假设严济舟认为洋货能赚大钱，他出于公心，就会害苦所有进货的行商，到时候，受损惨重的行商会恨他一辈子；如果他出于私心，那么他的洋行进货越多，他输得越惨。&rdo;

有仁瞪着双眼道：&ldo;爹爹的意思是，无论他出于公心私心，都是两种坏结果？&rdo;

潘振承叹一口气道：&ldo;爹爹惟有选择逃避。&rdo;

&ldo;爹爹装病装得真像。&rdo;有仁叙述父亲在会所装病的情形，有仁和有度笑得前仰后合。潘振承淡淡地笑了笑：&ldo;装病是最愚蠢的伎俩。严济舟老谋深算，按常理他一眼就能看出。话又要说回来，严济舟一向认为启官精明过人，不会使出装病的愚蠢手法。所以偶尔用之，他反而会信以为真。&rdo;

有仁道：&ldo;倘若爹爹跟大家讲明利害呢？&rdo;

有度立即反驳：&ldo;为何要讲明？严家父子害爹爹害得还不够？&rdo;

潘振承看着有度，灰褐色的梭子眼流露出赏识的表情。

彩珠一直坐在客厅的一角，听父子三人说话。彩珠从丈夫的表情，知道他对有度的表现很满意。彩珠过来冲水，索性坐到丈夫旁边的皮椅上。有度看母亲一眼，笑道：&ldo;我发现娘这些时对生意越来越关心，坐旁边聚精会神聆听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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