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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0章（第1页）

贡船进入木排空档，小心翼翼地撑靠岸，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。贡船仍是两层的楼船，式样与停泊在南雄码头的一样，都是十三行出资造的船，专门用来运送贡品。从京师返回后，就停在大余县的章水码头，托付给大余驿代管，一年付三十两纹银。

潘振承和馨叶准备上岸，见一支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朝码头走来。司仪高喊落轿，穿红背心的轿夫稳稳放下花轿，红色的轿帘掀开，先下来的竟是新郎官。新郎官下轿后，伸手搀扶着盖头的新娘下轿。馨叶双眼充满好奇：&ldo;天下之大，无奇不有，新郎新娘同乘一顶花轿？&rdo;

赣南是客家聚居区，潘振承也是客家人，祖籍河南固始县。&ldo;十里不同风，百里不同俗。他们是客家人，客家泛指南迁的北方客居人，风俗不仅与当地原住民不同，这支客家与另一支客家也不尽相同。依我看，新郎新娘既然同乘一顶花轿，他们来到码头，恐怕还要同乘一条花船。&rdo;

果然，一条披红戴绿的花船在爆竹声靠岸，新郎挽着新娘的手，沿着跳板上花船。花船上，一副喜联分外招人眼目：十年修得同船渡，百年修得共枕眠。

花船在唢呐爆竹声中缓缓离岸。馨叶收回视线，对潘振承道：&ldo;船泊赣州，我们去游郁孤台吧。&rdo;

&ldo;郁孤台下清江水，中间多少行人泪。幼年时在老家，族长雅仁公教孙儿背诵诗词，辛弃疾这曲《菩萨蛮》，他的孙儿背不出，倒给我背出了。&rdo;潘振承不好意思笑笑，&ldo;班门弄斧，你那曲咏梅关的五律连南雄知州也给震住了，可惜，你是女儿身。&rdo;

馨叶浅浅笑道：&ldo;如是男儿身，我未必就会热衷功名。人生在世，我只想怡情山水，无怨无悔无恨无忧做一个寻常人。&rdo;

潘振承叹道：&ldo;我是第二回听你这般说，你心底隐藏了许多秘密。&rdo;

馨叶隐隐流露出忧伤：&ldo;哪有什么秘密，只是我的心愿而已。&rdo;馨叶脑海里响起师太凶神恶煞的声音，&ldo;你为仇而生，就得为仇而活！高图鄂李潘五个魔头，一个也不能放过！&rdo;

潘振承看着馨叶，觉得身边这个女人深不可测，他摸不透馨叶的心事，说道：&ldo;做寻常人有何难，难就难在做不寻常之人。&rdo;馨叶岔开话头：&ldo;我们不说这些，新郎新娘同船远渡，我们也该下船了。&rdo;

上了码头，码头停了好几顶轿子，花轿也在其中。轿夫拥上来拉客。穿红背心的轿夫也挤了过来，大声叫道：&ldo;相公娘子，坐我们的轿。&rdo;

潘振承道：&ldo;你们抬的是花轿，我们不便坐。&rdo;

轿夫道：&ldo;相公你不懂，我们客家的风俗，迎送过新人的花轿，坐了有喜。若是新婚，必白头偕老；若是夫妻，必子孙满堂；若是官家，必飞黄腾达；若是商家，必财运亨通；若是学子，必金榜题名……&rdo;

潘振承转头看馨叶：&ldo;看来我们非得乘他们的喜轿啰。&rdo;

潘振承与馨叶上了花轿，正好可以容纳两人坐。轿夫昂扬喊一声起轿，轿夫抬着花轿忽悠悠地走。馨叶有些局促地紧贴着潘振承，红色的轿幔映得馨叶脸庞艳若霞云。

&ldo;这一回坐花轿的感觉如何？&rdo;潘振承嬉笑着问道。

馨叶嗔怪道：&ldo;这一回？好像我坐过好多回。&rdo;

潘振承惊奇道：&ldo;第一回？&rdo;

馨叶点点头：&ldo;确实是第一回。&rdo;

&ldo;把我弄糊涂了，史德庵是缙绅人家，不会不遵循礼仪吧？&rdo;

&ldo;我和二姨走散了，被史伯接到史家。二姨曾告诉我过，我的未来夫婿叫史德庵，史家对我家有大恩大德。那年定好吉日嫁娶，按照习俗，迎亲必去娘家，如没有娘家，迎亲日也必须住在外面。我问史伯，我娘家在哪里，父母是谁？他们不肯告诉我，我死活不肯搬出去暂住，迎亲也就不用花轿了。&rdo;馨叶漫不经心说道，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。

潘振承忍俊不禁道：&ldo;我们俩的奇事凑一块了。你没坐过花轿，我也没用花轿迎过新娘。我第一次成亲，是我十六岁随茶商贩茶去北方。家父要给我留下牵挂，当天相亲当天成亲。发妻是邻近县的人，不可能先回娘家。和彩珠嘛，更是离奇，她逃婚强逼我带她私奔。到现在孔义夫还对我恨之入骨，发毒誓要报夺妻之仇。&rdo;

&ldo;他娶不了彩珠，是命中无缘；彩珠与你，自然是缘分。&rdo;

&ldo;我与你同乘花轿，有缘还是无缘？&rdo;潘振承去捏馨叶的手，馨叶羞涩地挣脱，红着脸嗔道：&ldo;你心术不正。我陪你坐花轿，图个吉利。方才轿夫说，若是商家，必财运亨通。&rdo;

潘振承再伸手去抓馨叶的手，问道：&ldo;若是相公和娘子呢？&rdo;

&ldo;我不知道，你去问轿夫。&rdo;馨叶把头微微靠潘振承肩头，潘振承顺势把馨叶搂得更紧，馨叶沉浸在幸福中，眼帘一阵潮湿，泪水簌簌滴落。

轿夫高叫：&ldo;郁孤台到啰！落轿！&rdo;

郁孤台在赣城西北的贺兰山上，站在台顶，全城尽在眼底，章水贡水如白练从绵绵不绝的山峦间飘来，在赣州城外汇合，浩浩荡荡向北流去。日影西斜，照得赣江一片绯红，江面笼着雾状的霞光。下郁孤台，潘振承遇到赣州富商老陶，老陶是同文行的客户，每年都要采购一批洋货。老陶邀&ldo;启官夫妇&rdo;去喝酒，馨叶以不胜酒力推辞，潘振承单独去应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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