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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四章 敌营（第1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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乍浦临近沿海的滩涂地上，倭寇大营里依旧灯火通明，虽然几次强攻官军大营都不曾得手，整个营地里都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息，甚至于人心浮动，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却依旧显得颇为兵强马壮。

盘踞在各处的倭寇和海盗头目们心思各不相同，有的人想走，有的人觉得留下也无妨，最近两三日，已经不时有小股的倭寇出了营地，扫荡附近的村落。

乍浦一带，最坚固的自然是一直为要塞城市的乍浦城，只不过乍浦城并不算大，虽然这几年刘存义拨下银两修缮加固了乍浦城的城防，但是受限于人力物力，乍浦城的形制依然是当年国朝初立时的军寨规模，满打满算城里最多也就挤下个三千多人便是极限了。

平湖在整个嘉兴府算是富裕之地，而乍浦则是平湖县治下的膏腴之地，乍浦城里早就躲满了附近逃难的乡镇富户百姓，而像是屠家那样的名门望族则是举家去了平湖城，不过他们的产业终究是带不走的，此外还有更多村落的百姓也没法逃走。

所以当徐海没法带着倭寇们攻下官军大营，也就无从谈什么破了乍浦城，屠城快活的事情，自然只能对营中那些聚拢而来的倭寇们出营去四处的村落劫掠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倭寇大营东北角，乃是广州来的一股海盗们盘踞的地方，贼首陈金泉在广东沿海也算是一号人物，此时他邀请了老乡陈山老一起商谈事情。

点着油灯的帐子内，便只剩下陈金泉和陈山老两人，至于手下的喽啰们早就被他们赶走了。

陈金泉长得斯斯文文，皮肤白皙，一点也不像是个常年在海上跑的海盗头子，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。

陈山老倒是长得极为魁梧，而且皮肤是那种被海风吹得紫黑的肤色，手脚粗大，一看便是个莽汉，不过陈山老在广州老家却是有个毒蛇的绰号，便是说他这个人心狠手毒，看着粗犷实则心机深沉，好似毒蛇一般阴鸷。

对着满脸堆笑的陈金泉，陈山老表面上乐呵呵的，可是心里面也是提防得很，虽然两人都姓陈，可却不是一家人，陈金泉出身广州潮汕的沿海豪族，早年还考过秀才，而他则是不折不扣的泥腿子出身，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。

徐海自从叛出汪直门下后，这几年声势大涨，主要靠的也是倭寇之力，他当年是杭州虎跑寺的和尚，跑到日本以后很受日本人的追捧，成了所谓的明山大师，而他也确实有几分舌灿莲花的本事，和大隅岛等地的大名领主勾搭上了关系。

“徐海这厮混了脑子，一心一意要和官府硬干，老哥哥，你说咱们还要不要跟着徐海继续干？”

陈金泉试探着陈山老，徐海麾下主要还是以福建来的倭寇为主，他们广东人虽然势力不差，可是为首的也就是他和陈山老，当初他们奔着徐海来，是因为徐海手下的日本武士最多，而且得了日本大名和商人的钱财，声势最浩大，而且徐海这厮过去统兵打仗确实有几分本事，最重要的是比起那位自封王爷的汪直，徐海对他们没什么约束，上岸劫掠的好处也不会一家独吞，处事也比较公平。

可眼下，他们虽然在平湖城下捞了点好处，可是也把平湖本地的士绅全给得罪了个干净，陈金泉是广东沿海豪族出身，他下海为盗当倭寇，也是家族里安排，主要为的还是海贸走私的利润，这上岸劫掠虽说没什么成本，抢夺财货也比较痛快，可是对他这等大族出身的子弟来说，当然清楚若是真把一个地方的士绅给得罪死了，那是何等可怕的事情，尤其还是平湖这种书香门第世宦豪门扎堆的地方。

“怎么，老弟，你怕了？”

陈山老眯着眼，看上去那张显得颇为老实的老农脸上露出了几分讥笑之意，他和陈金泉不同，陈金泉过去的主业是走私，偶尔客串海盗倭寇的角色，在海上抢几把，而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却是不折不扣的海盗，过去和陈金泉打交道，也无非是陈金泉手里有销赃的路子，再加上大家都是广东人，虽说陈金泉也不怎么可靠，但总比福建佬靠得住。

“怕，我当然怕，咱们在平湖城下那几日，可是把本地士绅的庄园全都开了，那可不比抢那些泥腿子的。”

对于陈山老的讥笑，陈金泉一点都不在乎，自从下海以后，脸皮这种东西早就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，他现在就是想和陈山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，最好接下来两家可以共同进退。

“有什么不一样的，那些士绅不过猪羊一般，有啥好怕的？”

陈山老是粗人是海盗，对于朝廷什么的没什么敬畏感，这几年他虽然也被官府围剿过，甚至于手下也折损大半，可是广州沿海最不差的就是亡命徒，不说那些疍民，活不下去的破产农民破落户无赖汉多的是，他只要回去扯旗，手上有船有钱，根本不怕招不到人，广东福建沿海的那些豪族，他倒还有几分畏惧，毕竟这里面不少大户人家在海上也是奢遮得很，陆上蓄养的家丁也颇为敢战，至于这浙江的士绅吗，大多都柔弱得很，没放在他眼里。

“老哥，我知道你看不起这嘉兴府的士绅，像是平湖这地方，就算是屠家那样的所谓豪门大户，家里蓄养的家丁其实也就那样，那些大户的庄子也不禁打，可是你不清楚，嘉兴府这地方文风鼎盛，这地方别的不多，读书人最多，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最多，以往咱们洗劫地方，可曾像这次一样，把城外所有的庄园都给开了的？”

见陈山老不在乎，陈金泉也不得不给他解释起来，平湖地方上的士绅是看着力弱，可是平湖出的做官的读书人多啊，平时他们可以不在乎倭乱，甚至于他们上岸把那些泥腿子洗劫一通，他们嘴上喊打喊杀，可是家里那兼并土地隐瞒人口的勾当却做得不要太欢，但这回他们却是动了这些做官的，他们肯定会在朝廷里动真格的剿倭。

“老哥，我旁的不多说，如今的浙江总兵刘远就是个废物，这种人当一省总兵官，咱们上岸才有好日子过，可这回徐海干得太过火，你说平湖出身的那些官员也不需要干别的，他们若是把那俞大猷给弄来做这个浙江总兵，你觉得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？”

陈金泉的话，让陈山老一下子愣住了，他确实是看不起官军不假，可是他也知道官军不能打是因为将领不行，而俞大猷却恰恰是所有倭寇都害怕的官军将领，这俞大猷打起仗来就跟疯子一样的，被他盯上的没几个有好下场。

一想到要是俞大猷做了浙江总兵，便是陈山老胆子再大，也有些不敢想，这几年官军虽然是败仗居多，可也不是没打过胜仗，哪怕他心底里再不愿意承认，也知道若是俞大猷这样的狠角色来指挥官军，只怕他们还想像以前那样轻松地劫掠州府，怕是不会再有了。

“你说的也有道理，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
陈山老虽然绰号毒蛇，那也不过是说他这个人的性格如同毒蛇一般狠毒，真要比脑子，他知道自己是比不过陈金泉这个黑心肠的读书人的，所以他也索性懒得再装，径直问道，这回本就是陈金泉请他过来，这厮怕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。

“我的意思是，咱们得准备跑路，乍浦这边再待下去便如同那鸡肋，食之无味！”

陈金泉见陈山老终于被自己说动，也不再客套，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，“眼下徐海这厮还妄想着能打破官军大营，然后破了乍浦城或是平湖，咱们跟着难不成真让手下小的们去拼命攻打城池，倒不如索性离开，打着徐海的旗号，去其他地方大肆洗劫，反正这回徐海肯定让朝廷震怒，他是死定了，再多背几个黑锅也无所谓！”

“就知道你们这些小白脸的读书人心肠最黑。”

陈山老口中骂着，可是心里面却已经大为意动，他明白陈金泉这厮的算计，他们换个地方打徐海的旗号去洗劫大户富户，好处他们捞，黑锅徐海背，干完这一票他们便回广东避风头，徐海这次那么跳，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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