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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（第1页）

并且，通过治疗，严永桥的躁狂症得到了良好的控制，他变得安安静静，有时可以呆望着天花板坐上一整天。但是，有一次吴医生发现他还能看书，而且是小说（这就是我的上一本书《死者的眼睛》，汪英来看他时留在病房的），吴医生认为他这种表面的清醒可能重新引发他的躁狂症，于是给他改变了处方，加大了药量，这之后，严永桥除了吃饭时间外几乎都在睡眠之中。&ldo;这对治疗有好处。&rdo;吴医生说。

严永桥在住院期间还出现过新的病症，这就是妄想倾向不断加重。他有时将老婆遗留在这里的衣服穿上，可能在想象自己是一个女人。另外，他有时还用他老婆的名字招呼漂亮的女护士，有一次他远远地对董枫叫道：&ldo;汪英，汪英！&rdo;吉医生建议对他再作两次电休克治疗，吴医生同意了。

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。这期间，吴医生认为自己并没有将严永桥当做仇人对待，而是尽心尽力地为他做各种治疗。有天夜里，吴医生为他做心理治疗时，他模模糊糊地谈出了他自己在医学院后山作恶的事。&ldo;另一个人是谁？&rdo;吴医生用轻柔的语气启发他。严永桥紧闭着眼，嘴唇不断地抖动：&ldo;我的同学，同学，夏宇。&rdo;&ldo;他现在在哪里？&rdo;吴医生的语气更柔和了。严永桥半晌说不出话。&ldo;别急，仔细想想，想想，夏宇在哪里？&rdo;吴医生表现出良好的耐心。&ldo;房、房地产公司……&rdo;严永桥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。吴医生站起来，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，然后，像所有尽职的医生一样，拍了拍严永桥的脑袋说：&ldo;睡吧，睡吧。&rdo;

吴医生认为自己做精神病医生完全是老天的安排，他说他没有对病人复仇，他只是在全心全意地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。

这是一个沉重的早晨。在吴医生的家里，我听着他的讲述，同时不停地抽烟。已经戒烟的他也时不时抽上一支。

&ldo;夏宇患精神分裂，也是老天的安排。&rdo;吴医生喷出一口烟说，&ldo;老天的安排，没有办法。&rdo;

我说：&ldo;你别这样说了，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着卓然的名字，这还不清楚……&rdo;

&ldo;不是我干的。&rdo;吴医生胸有成竹地说，&ldo;这件事是他家小保姆干的，因为他调戏小保姆时说过，你别不识抬举，我以前干过一个女大学生，叫卓然，比你漂亮多了。小保姆为了报复他，便搞了那个恶作剧。&rdo;

&ldo;哦。&rdo;我似信非信地望着他。

&ldo;所以，我给夏宇看病，完全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。是他的老婆小娅主动来找我去出诊的。开始小娅不愿让他住院，我只好出诊了。他们有钱，出诊费给得高，换一个医生也会这样做。&rdo;

&ldo;听小娅讲，最早是你在一家超市门口主动向小娅问路的。&rdo;我说，&ldo;并且你向小娅表明你是精神病医生，正去一个地方出诊。这不是太凑巧了吗？因为当时夏宇正被冥钱事件搞得既失眠又脾气暴躁。&rdo;

&ldo;你不相信这世上有偶然吗？&rdo;吴医生说，&ldo;偶然就是命运，我们没有必要拿出证据来说某件事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。&rdo;

&ldo;那么，夏宇的病情为什么在诊治中越来越严重呢？以至于非住院治疗不可。&rdo;

&ldo;你这就是外行了。&rdo;吴医生说，&ldo;谁敢说对精神病人靠出诊开点药、做做心理治疗就能治好？严格说来这种病因在基因组合上，基因，你懂吗？如果有一天你能到宇宙中的每一颗星星都去看看，也许你才能摸到基因的门边。&rdo;

我感到有点头晕，便靠在沙发靠背上不再说什么。此刻，我的眼前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严永桥的脸，夏宇的脸，还有吴医生伏在后山地上的脸，以及卓然在哀鸣中瞪大的一双绝望的眼睛。我不愿再问吴医生为什么要在夜半对夏宇做种种精神折磨，那些暗示和诱导让人毛骨悚然。并且，严永桥第一次出现在吴医生诊断室时，究竟是谁用椅子砸碎了窗户玻璃，这也已经很难求证了。因为在场的严永桥和他老婆汪英如果被认定是精神病人的话，那么惟一可以让人相信的只能是吴医生的叙述了。我想在玻璃&ldo;哗啦&rdo;一声碎裂后，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吴医生可能干这种事，这种事只能证明在场的精神病人病情有多么严重，并且具备必须立即被束缚起来的条件。

这是一种怎样的轮回啊！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愿意看见人间有这种戏剧上演。现在，夏宇已经结束了他真实的生活而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苟延残喘，但同时，已在混沌中死去的严永桥却又拎着黑雨伞穿梭于明暗之间，他甚至对靠近这个圈子的人露出锋芒。

&ldo;在黑屋子里刺伤张江的人，真是严永桥吗？&rdo;我有些疲惫地问道。

吴医生肯定地点头。

&ldo;我想，严永桥并没有死。&rdo;我对吴医生说，&ldo;而是你将他放出医院去了，让他以错乱的神经在与这个世界的碰撞中自生自灭。&rdo;

&ldo;你怎么这样想呢？&rdo;吴医生有些激动地说，&ldo;如果我放了他，我就不会这样夜夜守候他了，我还让你来协助找他，不将他抓回来，我决不罢休！&rdo;

&ldo;不是说他死于车祸了吗？而且，他的坟我们也都先后去看过了，难道他真会从埋在地下的骨灰盒中爬出来？&rdo;

&ldo;那倒不会。&rdo;吴医生点燃了一支烟，咬了咬牙说，&ldo;我怀疑他并没有死于车祸。那天后半夜，下着大雨，护士在查房时发现严永桥跑了。正当医院里议论纷纷并打着手电在院内各处寻找时，交警来电话说，就在医院外面的高速公路上，一个从我们这里跑出去的病人被汽车压死了。之所以认定是我们的病人，因为死者穿着印有我们医院标志的条纹住院服。这能是谁呢？只能是今夜跑了的严永桥了。我们去看了事故现场，这个穿着住院服的男子已被碾得血肉模糊，头部也压碎了，脑浆淌在黑色的路面上。我们只得通知殡仪馆来运走尸体，然后通知了他的家属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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