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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（第1页）

幸而没有多大工夫，叔惠和翠芝也就回来了。大家纷纷向他们责问，世钧笑道：&ldo;再不回来，我们这儿就要组织探险队，灯笼火把上山去找去了！&rdo;文娴笑道：&ldo;可把一鹏急死了！

上哪儿去了，你们？&ldo;叔惠笑道：&rdo;不是去看和尚太太吗，没见着，和尚留我们吃素包子。吃了包子，到扫叶楼去找你们，已经不在那儿了。&ldo;曼桢道：&rdo;你们也是坐黄包车回来的？&ldo;叔惠道：&rdo;是呀，走了好些路也雇不到车，后来好容易才碰见一辆，又让他去叫了一辆，所以闹得这样晚呢。&ldo;

一鹏道：&ldo;那地方本来太冷清了，我想着别是出了什么事了。&rdo;叔惠笑道：&ldo;我就猜着你们脑子里一定会想起&039;火烧红莲寺&039;，当我们掉了陷阱里去，出不来了。不是说那儿的和尚有家眷吗，也许把石小姐也留下，组织小家庭了。&rdo;世钧笑道：我倒是也想到这一层，没敢说，怕一鹏着急。

翠芝一直没开口，只是露出很愉快的样子。叔惠也好像特别高兴似的，看见曼桢坐在火盆旁边，就向她嚷道：&ldo;喂，你怎么这样没出息，简直丢我们上海人的脸嘛，走那么点路就不行了，老早溜回来了！&rdo;翠芝笑道：&ldo;文娴也不行，走不了几步路就闹着要歇歇。&rdo;一鹏笑道：&ldo;你们累不累？不累我们待会儿再上哪儿玩去。&rdo;叔惠道：&ldo;上哪儿去呢？我对南京可是完全外行，就知道有个夫子庙，夫子庙有歌女。&rdo;几个小姐都笑了。世钧笑道：&ldo;你横是小说上看来的吧？&rdo;一鹏笑道：那我们就到夫子庙听清唱去，去见识见识也好。那些歌女漂亮不漂亮？京戏根本有限。&ldo;世钧笑道：&rdo;一鹏现在是天下第一个正经人，你不知道吗？&ldo;话虽然是对叔惠说的，却向翠芝瞟了一眼。不料翠芝冷着脸，就像没听见似的。世钧讨了个没趣，惟有自己怪自己，明知道翠芝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的，怎么又忘了，又去跟她开玩笑。

大家说得热热闹闹的，说吃了饭要去听戏，后来也没去成。曼桢因为脚疼，不想再出去了，文娴也说要早点回去。吃过饭文娴和翠芝就坐着一鹏的汽车回去了。他们走了，世钧和叔惠和曼桢又围炉谈了一会，也就睡觉了。

曼桢一个人住着很大的一间房。早上女佣送洗脸水来，顺便带来一瓶雪花膏和一盒半旧的三花牌香粉。曼桢昨天就注意到，沈太太虽然年纪不小了，仍旧收拾得头光面滑，脸上也不少搽粉，就连大少奶奶是个寡居的人，脸上也搽得雪白的。大概旧式妇女是有这种风气，年纪轻些的人，当然更不必说了，即使不出门，在家里坐着，也得涂抹得粉白脂红，方才显得吉利而热闹。曼桢这一天早上洗过脸，就也多扑了些粉。走出来，正碰见世钧，曼桢便笑道：&ldo;你看我脸上的粉花不花？&rdo;世钧笑道：&ldo;花倒不花，好像太白了。&rdo;曼桢忙拿手绢子擦了擦，笑道：&ldo;好了些吗？&rdo;世钧道：&ldo;还有鼻子上。&rdo;曼桢笑道：&ldo;变成白鼻子了？&rdo;她很仔细地擦了一会，方才到起坐间里来吃早饭。

沈太太和叔惠已经坐在饭桌上等着他们。曼桢叫了声&ldo;伯母&rdo;，沈太太笑道：&ldo;顾小姐昨天晚上睡好了吧，冷不冷哪，被窝够不够？&rdo;曼桢笑道：&ldo;不冷。&rdo;又笑着向叔惠说：&ldo;我这人真糊涂，今天早上起来，就转了向了，差点找不到这间屋子。&rdo;叔惠笑道：&ldo;你这叫&039;新来的人，摸不着门。新来乍到，摸不着锅灶&039;&rdo;这两句俗语也不知是不是专指新媳妇说的，也不知是曼桢的心理作用，她立刻脸上一红，道：&ldo;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。&rdo;沈太太笑道：许家少爷说话真有意思。

随即别过脸去向世钧道：&ldo;我刚在那儿告诉许家少爷，你爸爸昨天跟他那么一谈，后来就老说，说你要是有他一半儿就好了‐‐又能干，又活泼，一点也没有现在这般年青人的习气。

我看那神气，你要是个女孩子，你爸爸马上就要招亲，把许家少爷招进来了！&ldo;沈太太随随便便的一句笑话，世钧和曼桢两人听了，都觉得有些突兀，怎么想起来的，忽然牵扯到世钧的婚事上去‐‐明知道她是说笑话，心里仍旧有些怔忡不安。

世钧一面吃着粥，一面和他母亲说：&ldo;待会儿叫车夫去买火车票，他们下午就要走了。&rdo;沈太太道：&ldo;怎么倒要走了，不多住两天？等再过几天，世钧就要到上海去给他舅舅拜寿去，你们等他一块儿去不好么？&rdo;挽留不住，她就又说：&ldo;明年春天你们再来，多住几天。&rdo;世钧想道：&ldo;明年春天也许我跟曼桢已经结婚了。&rdo;他母亲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呢？

沈太太笑道：&ldo;你们今天上哪儿玩去？可以到玄武湖去，坐船兜一个圈子，顾小姐不是不能多走路吗？&rdo;她又告诉曼桢一些治冻疮的偏方，和曼桢娓娓谈着，并且问她家里有些什么人。也许不过是极普通的应酬话，但是在世钧听来，却好像是有特殊的意义似的。

那天上午他们就在湖上盘桓了一会。午饭后叔惠和曼桢就回上海去了，沈太太照例买了许多点心水果相送，看上去双方都是&ldo;尽欢而散&rdo;。世钧送他们上火车，曼桢在车窗里向他挥手的时候，他看见她手上红宝石戒指在阳光中闪烁着，心里觉得很安慰。

他回到家里，一上楼，沈太太就迎上来说：&ldo;一鹏来找你，等了你半天了。&rdo;世钧觉得很诧异，因为昨天刚在一起玩的，今天倒又来了，平常有时候一年半载的也不见面。‐‐他走进房，一鹏一看见他便道：&ldo;你这会儿有事么？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，我有话跟你说。&rdo;世钧道：&ldo;在这儿说不行么？&rdo;一鹏不作声，皮鞋咯咯咯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看，又走到窗口去，向窗外发了一回怔，突然旋过身来说道：&ldo;翠芝跟我解约了。&rdo;世钧也呆了一呆，道：&ldo;这是几时的事？&rdo;一鹏道：&ldo;就是昨天晚上，我不是送她回去吗，先送文娴，后送她。到了她家，她叫我进去坐一会。她母亲出去打牌去了，家里没有人，她就跟我说，说要解除婚约，把戒指还了我。&rdo;世钧道：没说什么？

沉默了一会，一鹏又道：&ldo;她要稍微给我一点影子，给我打一点底子，又还好些‐‐抽冷子给人家来这么一下！&rdo;世钧道：&ldo;据我看，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吧，你总也有点觉得。&rdo;

一鹏苦着脸道：&ldo;昨天在你们这儿吃饭，不还是高高兴兴的吗？

一点也没有什么。&ldo;世钧回想了一下，也道：&rdo;可不是吗！&ldo;一鹏又气愤愤地道：&rdo;老实说，我这次订婚，一半也是我家里主动的，并不是我自己的意思。可是现在已经正式宣布了，社会上的人都知道了，这时候她忽然变卦了，人家还不定怎么样疑心呢，一定以为我这人太荒唐。老实说，我的名誉很受损失。&ldo;世钧看他确实是很痛苦的样子，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，惟有说：&rdo;其实，她要是这样的脾气，那也还是结婚前发现的好。&l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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