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邠州三月后,时不时地有阴雨天气。每早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天空是晴天,都会觉得是抢来的好天气,要好好度过这一天。
然而江旻拉开窗帘的时候,窗外是一片烟雾朦胧,雨水打在窗玻璃上,模糊了楼宇外面的景象。
今天周末,他不当值。
失眠到早晨五点才勉强入睡,醒来的时候也不过八点而已。他拖着沉重不堪的身子去洗漱,随后糊弄完早餐。
明明到了穿短袖的季节,家里却阴冷无比。他转了好几圈,待不住,决定开车出门转转。
周末的早晨,早高峰车辆不见踪影,宽阔的高速只为他开启。畅通无阻地行驶而去,不知不觉就开到了陵园。
他没买花,没穿黑色的衣服,甚至没准备好心情,就这么径直地走进去,好像在被某种不可见的物体所召唤。
他撑着一把黑伞,踩着雨水走到周梓潇的墓碑前。
他的墓碑上没有照片,没有姓名,空得就像他此刻的思绪。
周梓潇这一生,怎么着也算得上轰轰烈烈。从小到大都是个问题学生,学啥啥不行,打架第一名。曾带人撬过年级主任的保险柜偷试卷,也曾在高考前一天率先跑上天台撕了所有备考资料——处分没少背过,当了十二年问题学生。
可他一点都不坏。这是个敢爱敢恨的人,承载了江旻对十七岁这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全部的想象与回忆。
哪怕是上了战场,对面的枪炮都对准他的时候,他也一点没在怕的。那神情就好像高中时代,他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的粉笔砸了,惊醒过来却光明正大地把粉笔捡起来送回去。
江旻蹲下来,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黑色花岗岩的表面。
“周梓潇,你恨我吗?”
他是为了陪他,才考警^校,也是为了陪他,才进省厅,最后是为了保护他,而中弹身亡。他本人和差颂无怨无仇,却赔上了性命。
江旻曾经想过无数次,如果他没朝他扑过来,没救他的命,就好了。那样他能好好地活下去,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安然度过这一生。而不是二十八岁的年纪就被国旗裹棺,从异国他乡荣归故里,进殡仪馆,火化成一盒灰烬。
子弹击穿脊柱神经的痛苦,江旻想象不到,但周梓潇死后,他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与之相配的折磨。
他到死都没有等到江旻回应一句“我喜欢你”。后来无论江旻在心里说多少遍,都不能传递给他了。
可现在江旻也突然模糊了概念,他的心里好像早已悄悄地住下了另一个人。这让他有种背叛他的背德感,他时常感觉到周梓潇在虚空里俯视着他,因为他的动摇而难过。
他想见周梓潇,好好地亲亲他的脸,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。
这个念头在头脑里有了雏形之后,飞速地成长,几分钟后就无比明晰地响彻脑海——他想去见他,想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。
这个荒唐的世界,没解决的谜案,行将就木的母亲,他都想一并抛弃了。
他其实做不到任何的事情,无论怎么挣扎都一样。哪怕白河分局接受了这样的江旻,在这里他也没能将任何一个凶手送上法庭。
他要走,要逃,要躲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的地方。
他站起来,雨伞倾斜,雨水沿着伞骨流淌而下,一道道水柱落在他的衣服上。可他像是毫无察觉地站直身子,脸上浮现出异常柔和的微笑。
“再等我一下。马上就去找你。”
叶霆站在窗边对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发呆,他最讨厌阴雨连绵的鬼天气。衣服要发霉,车也被淋得一身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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